鳳凰木終日默禱,睜開眼時他的紅花恰巧與黃昏赤霞一色互映,莫非這是上天的暗示?層層年輪中封藏的情心根接地脈——嫩枝在暖風中似盪漾的春水霧紗、濃密樹冠伴和着夏蟲的沙沙謠唱,搔動新芽羞澀的企盼——花瓣如火,燒焦無法銷磨的歲月——花信有期,但誰知何時結果? “此景色讓我憶起中國紅,”遊人偶發的讚嘆讓他無視上天漸變昏藍,堅決東來澳門,白鴿巢成了紅花轎,還為園道鋪上紅地毯。遠來樹種大受歡迎,人們親切地喚他紅花楹,詩人為他高聲吟唱,還陪伴他在高山與名園間尋尋覓覓。終於,他和她在離島的山坡相遇了。
天賜的良緣註定了這宿世的旅伴停駐澳門,由那刻到當下,隨流年流佈,以繁花盛放透潤民心,也讓居民俯仰依扶,聚落鄰里。每當微風吹拂,身影前傾後仰皆換來愛意眼波。禮儀的矜持,仍讓相契的兩心鑄造出最動人的相依造像。火般的鳳凰木,點醒高傲的身段,切莫讓機會白流啊!
森林裏的樹木各有意境勾連,大細葉榕連理木、青皮筍扣黃金竹、幸福心葉洋紫荊,假菩提成真醒覺,紫藤炮仗配成簇、相思葉抱荔枝綠、枝纏不休薇金菊。只鳳凰木不黨流俗……
春風流乾後必然是焦躁的炎夏,陽光和颱風在明在暗都逼迫敞開私密的花篷。在這最後的時刻,鳳凰木才捨得用打動蜜蜂和蝴蝶的甜言唱道:“我長得快,既能從旁撐傘,又甘願盤根裙下做無微不至的小男人。我以妳為中心,為妳翻泥導水,為妳擋風被沙,為妳生香引蟲,為妳擋草阻藤……”倆樹終於緩緩脫下花萼。
沒想到貌合表象下卻是愛火深紅花與克制紫藍花之神離——她是久居南美的藍花楹,縱願梳紅頭,但千里隔閡註定了迴異的花色。宿命面前的幸福假象正如被颱風眼中吹彈可破的短暫晴空,只有無情風刮落莢果的傷痛才是真實的和持久的。暴風,反映着鳳凰木的心情;斷枝,揭露被春夢掏空的軀殼。
風災過後,一度當紅的花魁淪為灰白的枯樹。日落正要帶走一敗塗地的鳳凰木;卻於迴光的末端碰上路環山坡上的藍花楹——藍花迎風,紫紅泥糊——他終於意識到緣份在乎念頭而非空間上的聚頭——忽然雷聲刷過藍花,紅光照亮山頭,鳳凰木的愛情終於涅槃了。
……的確,藍花楹迎風拭淚的日子給捱過了。她隨山火絕跡於澳門,只剩一座以她命名的山亭,以及如火樣通紅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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