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工字不出頭,手藝糊口不如偷,發財靠炒樓;望天笑看工匠圍,晝寢牆角兩條狗。看,古舊狹道,神龕無名香火稀,內進者必須止步回頭,才發現工匠里另一別名——“居安里”三個大字,倒轉讀是“里安居”,諧音謔為“你憨居。 從前澳門培養大量師徒制建築、造船工人,手藝報酬雖微,勉可養家,更重要是社會不歧視勞動,反能欣賞手工生產中的巧思和質量。時至今日,澳門第二產業依賴外地勞工,勞動人口老化,但成本高昂,更因不敵“世界工廠”,所以趨向成品安裝、現場應用等產業鏈末端環節,與真正意義的生產和制造並不沾邊。手工被規模化、標準化和流程化淹沒時,個人技術再沒有發揮空間,但同時勞動就業市場內部競爭只餘下成本要素,人力越見低賤。 時下澳門年輕人自恃粗通文墨,自然不願流汗賣力,寧可囿身玻璃幕牆之中。然而內地服務業、科技業“工廠化”儼成潮流,例如在號稱“大廠”的互聯網企業中,大量從業員放下鐵錘,但也擺脫不了成為企業“鏍絲釘”般的命運,筆耕和碼農本質仍是工業。生產形式更迭,但人力和技藝的重要性拾級而“下”。人工智能行業更流傳着笑話——從業員努力讓電腦理解人類的工作,直至自己的崗位被電腦取代!換言之,有識之士投身尖端行業亦終難免於“內捲”,之後淪為另類的低薪勞動人口。“除卻AI不是人”,人為萬物之靈要改寫了! 馬克思所言之“整個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發生的過程”非虛,只是時至今日,勞動意義應超脫於成規和形式,憑一技所長換取安穩實屬妄想。簡單勞動所彰顯的平凡人性越不為現代社會重視了,但人的靈性本質仍見於匠人精益求精和企業家冒險精神中,由是走出居安里時,何不遙指十六浦、林茂塘等入雲高樓,逐座逐層比個高低,體會神龕寂寂所開示的道理: 居安不易,大智若愚! 揆之近代奮鬥向上的後生仔女,只識博盡,不識時務,大可視之為“不亦悲乎”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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