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盛坊以前屬於茨林圍,即大三巴牌坊前身聖保祿學院的後院。傳說從日本流亡到澳門的天主教徒獲庇護於高牆之內,他們像自己所種植的薯仔落地,根豐肉滿,延綿滋長,亦如盛福堂只在圍內遷居而不遠去。澳門土音茨薯諧音,生機強悍之薯仔與遮風敝雨的野茨對蒙難者有着不言而喻的吉祥意義。故無論茨林也好、薯林也好,無疑是避世生養的樂土。葡日貿易航線日落東海,聖保祿學院神父們步入末日,枝果凋零。無可奈何花落去,澳門開始了長達百年的衰退期。高昂代價歸結於信仰可能全然無所怨悔,但損失絕非單方面——堂堂日本幕府為了遙遠勢單的天主教動武灑血,甚然驅趕信教子民,人命錢財功過的無形因果,計算起來輸給了一顆馬鈴薯!
一六八五年,日本商船在澳門附近擱淺,意外被視為助人援己之東風——護送海難傷員讓葡萄牙商船可以再登東瀛!然而,專門建造的聖保祿號西洋商船裏,西方人款待日籍水手的所謂人道,無疑犯了東方統治階層眼中“可殺不可辱”之忌。形如巴洛克教堂的曲面兜風帆底下,日本破船爛帆的失事證據,豈不反映日本島民偷越重洋失敗而“人贜並獲”!既喪了民族尊嚴,葡萄牙人“海難外交”也因未脫胎於西洋意識而鑄定失敗!
傳善教、救海難,放諸四海皆屬高尚義舉,可惜葡萄牙人不得其法。舶來奇技淫巧“迷惑”島民,嶄新宗教、政治和世界觀抵觸統治者的教條,故而聖保祿號轉向泰國、望加錫等地貿易仍處處觸礁。相反,同時期英荷競爭者言商不傳教,毋須推銷本國產品,部分單體商人甚至效忠於異邦——在美洲在商言商,避談政教——只求物資轉運順暢,實利比宣揚國威和宗教優先。亡命海外的日本人深明融和之道,茨林圍內廣植馬鈴薯,養活自身,裨益土民,融入以食為天的新天地,也為自己開創新世界。
馬鈴薯帶來攤地哲學——外皮如土肉泥糊,赴鑊蹈油黃金身。饑渴慕義孰輕重,道離肉體無清真——難道薯仔就是道義生命的守護者?清高自重乃文化交流之大忌,結果葡萄牙苦苦的保留的大三巴牌坊仍滿佈日本難民的東方符號,今日只識茨林圍而罕談聖保祿學院,歷史高牆內外高下之別,往往只差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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