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西北邊陲的城防體系如山水畫的留白——葡荷戰役後所建的城牆亦復如是,沙梨頭炮台或帕蘭希卡炮台早已廢棄,內港、白鴿巢和大炮台山外的沖積荒地戰略意義極低,軍事投資中斷。當初亦因明軍的視界偏廢才讓葡萄牙人得登此岸。直至一六六九年該區的城牆才列入法國人繪製的港口圖中,但實情只是將大炮台、聖保祿學院、花王堂教會物業和佩雷拉大宅等的圍牆硬接充數,所以走向曲折,大致起始於今天的澳門博物館行政樓,沿茨林圍及新勝街一路下坡至聖安多尼教堂背面,然後急轉九十度角向東避過麗豪大廈後,才沿白鴿巢山腳北行至內港,地理上城牆在低位徘徊,又被樓房橫斷,徒有牆形,易攻難守;但軍務上的遺憾卻便於兩族交流。
從聖安多尼教堂旁的花王廟門外望,不晚於一七八一年已見春綠秋黃的阡陌莊稼,約六十年後城門以北形成只有一條街的邊鎮——石牆村——偏遠荒外的貧窮華人房屋並排相依,背靠白鴿巢公園圍牆,節省建材之餘又突顯漁農戶的團結與踏實。尋常小屋,躬耕門前;睦鄰左右,漁貨往還;洋鐘過耳,皇帝在遠,既可隅居守志,亦能快意於異域。戰略家所罔顧的軍政窪氹竟在劃牆分界後一躍而成呼吸中西氣息的文化前沿,足見民志勝過干戈,融和才是大勢。一八四四年寂寂無名的石牆村終登名於清朝奏折,澳葡覬覦又二十年才佔村鋪路,豎立門牌,點燈徵稅,併入澳城,改名石牆街。原有房屋臨街對面亦發展出另一列房屋,華商乘勢崛起,沙梨頭大興土木。直至一八八零年代兩廣官員記錄石牆街鋪戶達二十至三十家,已近今日的規模了,而街東大片的蓮峰廟田產流傳至今,蓮峰苑等新式大廈猶如流年奔注之定位標柱了。
永安坊土地福神乃石牆村最重要的歷史遺物。神壇經善信發願供奉於瓦頂華蓋之內,其額所懸“永戴帡幪”及“同沾德澤”牌匾均可上溯至一八七四年。想當年瘦田擴展到城牆腳底,中葡兩方在泥堡石壘陰影下展示拳頭,微小的中國老百姓卻洞悉葡人外皮所包裹的想望:是握手,是營商,所以朝天立願能“永安”於漢界兩側共營樂土,足證兵家高牆隔閡不了心熱的人民交流。
故無論最初福德祠立廟年月為何,土地公的澤佑坊眾已曆漫長歲月。雖“永安”份屬奢望,但逾百年的安穩,在動盪的近代史上,仍列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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